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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到愛的距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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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沖進衛生間洗掉一下午滾軸搞出來的一身粘膩膩的汗然後鉆進被窩看大片,楊康聽見他爹以非常嚴肅的態度,跟他說,“康兒,咱們商量一下你二十歲的整生日怎麽過”。

楊康有點不明所以。

最小的時候,過生日,他跟父母要一個“大派對”,用西域文字講就是大party,把一起玩的小孩都叫來,盡情地吃蛋糕,折騰,鬧;從七歲也不是八歲那一年,他認真地跟他爹說,大party算了,折成一個大禮物給我怎麽樣;十三歲生日前一天,他考慮了一下,說,大禮物算了,爹,折現吧。。。。。。

這幾年他越來越不覺得生日是什麽特殊的日子,連往哪裏塞那些堆積成小山的精致的生日卡片和根本派不上用場的禮物都讓他頭痛;當然,生日的時候,蛋糕,壽面,和夾著幾張面額不小的鈔票的,寫著“祝康兒生日快樂,永遠快樂,前途似錦。爸爸。”以及洋洋灑灑數千字,以“寫給我最愛的兒子的生日”開頭,“你的媽媽”結尾的長信,每一年都沒有少過----並且有十七封這樣的信已經被收錄在了不同的個人,多人文集裏,諸如《愛的河流》,《蘭心蕙語》,《寫給孩子的話》等等等等。楊康忍不住大略地核算了一下,這些年這些信賺的稿酬,基本是一個字可以換一個雙層的生日蛋糕或者一張正版游戲盤。不過他可沒跟他娘提這個想法,這麽拿銅臭褻瀆文學的話,他不敢對他娘說。

楊康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爹,琢磨著所謂“二十歲整生日怎麽過”到底什麽意思。這時候完顏鴻烈遞過來一張紙,開頭寫著“康兒二十歲生日客人名單草稿”,上面寫了不少名字,當楊康看見一眾兄弟以及生物競賽,化學競賽的隊友的之外,夾雜在完顏鴻烈的至交好友中間丘處機夫婦和馬鈺夫婦的名字的時候,他恍然大悟地想到自己算是生得很是時候,正好在生物學院換屆選舉的前一周。

他瞥了一眼他爹,看到了一絲尷尬的回避;完顏鴻烈清咳了一聲說道,“整生日麽,你逢五的生日,前兩次都是隆隆重重地過的。。。。。。”楊康打量著他爹的神色,忽然覺得很不忍;他皺了皺眉頭說,“爸,你手抖得更厲害了,這兩天血壓怎麽樣?你不是說要做個腦部核磁共振麽,做了沒有?”

完顏鴻烈搖搖頭,“我怎麽也還是臨床醫生出身,自己有數。你這次過生日請的客人。。。。。。”楊康把那張紙拿過來,折了折放進褲子口袋裏,無所謂地說,“那我去給他們打電話去。嘿嘿,老丘老馬看見這一群他們當年帶著參加化學和生物競賽的毛孩子跟他們眼前晃,肯定又該心潮澎湃,覺得自己桃李滿天下了。”

完顏鴻烈臉上掠過些微如釋重負的神色,之後又沈吟著說,“不過孫不二過來,你媽。。。。。。”

“我媽從來對熱心讀者都巨有耐心,”楊康不在乎地說,“你等孫不二真抓著她,一邊背誦她作品的字句,一邊跟她傾訴自己年輕時對感情的仿徨苦楚的時候,我媽肯定得拿出知心大姐的架勢來。”

完顏鴻烈瞧了瞧兒子,心裏有幾分不自然。這二十幾年來,他做的但凡稍微可以跟比較純粹的,高尚的思想感情沾點邊兒的事兒,都是在老婆兒子面前;而那些在任何地方都做得理直氣壯的追名逐利傾軋弄權的手段,不得已地在老婆兒子跟前洩露出來的時候,他就總是多多少少地心虛。

給兒子過生日這件事,在他而言,本來是很誠懇真摯,不摻雜絲毫的雜質的。每到這一天,看著這個多年前,被自己親手接到世界上來的臉皮兒皺巴巴的瘦弱的嬰兒,一年一年地長高長大,叫著自己“爸爸”,一晃兒,就成了眼前這個長身玉立的少年了,他都有很多的感懷的情緒,覺得就沖這聲“爸爸”,什麽也都值得。

而這一次,卻似乎在本來純粹的情緒中摻在了雜質,他覺得對不住兒子。

其實楊康根本是無所謂,只是覺得沒勁而已。沒勁不等於不能做,他現在越來越發現,凡是能歸之於“有用”的能跟賺銀子混飯吃聯系上的東西,全都沒勁。



楊康的第一個電話是給穆念慈打的,打電話的時候他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腦袋陷在大白枕頭裏,一只手拿著電話,另一只手無所事事地蹂躪著床邊垂著的窗簾的流蘇。他懶洋洋地對著電話說,“那個,我爸說,我二十歲整生日,得好好過。要請好些人來。”

穆念慈啊了一聲,然後說,“那我幫你準備東西吧。”

“成啊。”楊康翻了個身。 “我正懶得想買什麽飲料,叫哪家館子的菜呢。”

電話另一頭,穆念慈笑了,想象著這時候楊康是怎麽個吊兒郎當的樣兒,她的目光從線性代數的課本上移開,落在床頭放著的高中畢業他們班合影留念的照片上。她看著照片,對著電話說,

“那你爸沒給你提什麽特殊的著裝建議?”

“什麽?”

“比如一身白制服好顯得你比別人都玉樹臨風。。。。。。”她的笑容加深,右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呃,值得考慮。要不你也給個面子配合一下,穿條藍布裙子來?”

聽到這句話的這個瞬間,穆念慈閉上眼睛,對著聽筒微笑,後來他們又說了幾句什麽,她都忘了,只是掛斷電話之後好久,她的心裏都暖洋洋的,頭枕在胳膊上,看不進書去,拿出給楊康買好的生日禮物,笑著。

三天前她買了這只羽毛球拍,跟楊康斷了的那一只是一個牌子的,手感很像,不過是更新了多少代之後的產品了,材料更輕一點,柔韌性更好一點;她本來想找到完全一樣的型號,可是已經不再生產。

黃蓉說過,楊康的這個生日,在他們倆的感情“向著非常喜人的方向飛速發展”的時候到來,很湊趣,她應該別出心裁地送給他一件非常特殊的,浪漫的,有紀念意義的,能夠讓他一看就感動無比然後把禮物和人一起摟在懷裏以後記一輩子的東西,當然要是自己親手制作,不能是那種誰花錢都能買來的,那就不獨特了。

可是穆念慈想了好久,還是給他買了一只誰花錢就都買回來的羽毛球拍,而那雖然已經打了七折還要600多的價錢,對楊康黃蓉他們來說不算什麽,對她而言可真不是個小數目,等於她做兩個月家教的收入。

黃蓉瞪圓了漂亮的眼睛問她說,“幹嘛買球拍?太普通了。”

穆念慈老實地回答,“我也想不出他需要什麽,正好他一直用的球拍折掉了,就買一只新的給他好了,倒是用得上。”

“球拍他可以自己買啊!姐姐,這個是生日禮物,不見得非得‘用得上’吧。有紀念意義比較重要。”黃蓉洩氣地說。

“他對拍子挺挑剔。”穆念慈說,“折了的那只,是他用著最順手的,要想找著輕重,手柄粗細,重心都一樣的也挺麻煩,他肯定懶得出去一家家地轉,試。正好我也用過不少次他的拍子,基本有個感覺,正好替他省了這個麻煩。”

“沒法說你。”黃蓉掃興地翻漫畫去了,“哪怕送一最俗的‘溫暖牌’圍巾呢,雖然現在基本沒個男生都能從女朋友哪兒得到一條,但好歹也是親手制作呀,況且你手那麽巧,織出來的肯定把其他的‘溫暖牌’都震懾住。”

穆念慈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編織毛活兒這件事對她而言太熟悉了,熟悉得根本不能夾雜進去浪漫的感情。她9歲時候全家的毛衣毛褲就都是她織出來的,後來“手織”的圍巾帽子像“手搟面”“手工水餃”一樣在市場上走俏,她就跟著媽媽一起接一些批發點零碎撥下來的活兒,收入還非常的不錯;她早就練就了“盲織”的本事,如同絕大多數用熟了計算機的人能夠“盲打”以便盡量少占用念書的時間。

給批發點織一條圍巾手工費才四塊錢,一個“不特殊”,“太普通”的球拍等於150條以上穆念慈手織的圍巾。黃蓉不會從這個角度去理解球拍的珍貴性,她從一懂事就有花不完的零花錢,完全沒有把金錢與努力聯系在一起的習慣,看上什麽拎回家就是了,愛吃什麽到館子點就是了。所以“親手”作,對於黃蓉而言才是很了不起很有意義的。

穆念慈沒再跟黃蓉解釋,心裏想著給拍子上多少磅的弦,是上跟以前完全一樣的,還是留給他自己去上。想著這個,她不知怎麽的想起當年楊康幫她挑球拍的情形。那會兒楊康教給她打球已經有幾個月,說她“基本入門”,該是買個趁手的拍子的時候了。這個懶蟲居然及其有耐心地陪著她走了好幾家體育用品商店,一款款地試,終於挑中那只她當時不可能花兩個月的飯錢去買的拍子之後,楊康看也沒看她一眼地付了錢,說提前送你生日禮物了。

認識楊康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一個夢想,在她的心裏,由模糊而具體,也已經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長久得讓她都不太敢去想夢想實現的可能性,而只是任由它高高地飄在空中。而今,這個夢想,竟然真的要降落在她能夠抓住的地方了。穆念慈的心,顫悠悠的,不知道是幸福,還是不安,或者是幸福來得太過突兀,所以不由得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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